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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界/征文

西递往事

作者:麻荣杰 日期:2023年05月30日 浏览:250 非原创

身体未至西递,心却早已在网上云游了一番,被她的美景和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深深吸引。一座古村,历经九百多年的沧桑而不衰,在岁月的洗礼下熠熠生辉,并于二十一世纪初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究竟是什么样的村庄,才能从一众青砖黛瓦中脱颖而出,吸引络绎不绝的游人驻足参观?通过两天半的采风实践,走进乡村故里,扎根于此的居民告诉了我们答案。

车马劳顿,辗转多时来到西递。青山绿水孕育着万物生灵,也滋养了一方文化。穿过胡文光牌坊,踏在青石板上,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放下行囊便跻身小巷,独自探访那些隐藏在时光罅隙中的故事。

白天人声鼎沸,窄窄的巷子塞满了与其不称的游客,一朵朵黑色玫瑰枝叶蔓延,野蛮生长,让本来宽松的街道变得臃肿,也给采访带来了许多不便。我是匆匆过客中的一员,走马观花地参观古民居。导游绘声绘色的讲解,让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触,此时的我却感到一层无形的玻璃笼罩在眼前,难以看清这片土地的素颜,心绪逐渐浮空,落向不实处。

在一处院落,和两个老人进行了简单的交流,终于有了些许收获。然而想要刨根问底,从“一家之言”观西递“全貌”,无奈话题终结于推销商品,难以延续。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骨子里刻着一种豪放,习惯了直言不讳,跨过长江,来到这个藏于山水间的小村庄,对这份委婉含蓄产生了一些抗拒。

进入门庭时,看到墙上张贴着“不可移动文物”告示牌,便知这是一处原生古宅,就以此为题,与老人展开了交谈。从零零散散的对话里,我捡拾起几块关于老人的碎片。自不必问宅子的来历,因为良好的传承,祖上遗存,遂成家业。看到屋里仅有老人照看着门面,而无“子孙满堂”之闹,便问起了老人的家事。

老人平淡地对我说,自己有两个孩子,因为城区资源更加优质,从小便将其送到市里上学。孩子天性顽皮,家庭教育十分重要,为了多陪伴孩子,更好地纠正他们的坏习惯,每天往来接送。上了中学,孩子开始独立,加上路途较远,耽误太长的时间,便选择了寄宿。孩子比较争气,成绩优异,大学考去了外地,与家里的交流更少了,仅有的电话是连接老人与子女间亲情的纽带。有时忙于其他农事,错过了接听,就成了遗憾。老人接受新事物的速度不及年轻人,智能手机在他们手里就如换了包装的老年机,除了电话和短信,其他功能都被“丢弃”在角落里。社会的飞速发展,带来的不只有生活的便利,还有老人与之脱节的失意,如何处理好科技进步与服务老人的关系,我想这应该是人文社会必需关注的问题。

因为继承家业的需要,孩子毕业后返乡工作,在市里当个公务员,并且买了房。平日里不常回家,老两口的饭菜也比较简单,逢年过节才会“破戒”。听到这里,心有感触,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劳碌在田地里,风吹日晒,吃着馒头和咸菜,津津乐道地向街坊邻居谈论着我。

继承家业与市区买房是否冲突,我向老人寻求了答案。年轻人工作在外,需要一处合适的落脚地,传统祖宅虽然拥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三代,却离单位很远,不方便每天通勤,兼顾孩子的生活和学习,便另辟一方“天地”。这明显构成了分家,但这种分家又非传统意义上的财产分割,而是一种自力更生的外延,最终回归于继承祖宅,赓续香火。在外打拼生活,过尽千帆,成就事业,仍不逃避传承的羁绊,也许这就是责任与担当。

环顾庭院,堂屋摆设简单而整洁。方桌居中,左右各一把木椅,其后为一张长桌。左侧木椅为女主人坐,椅后一面方镜,寓意在家心平如镜;右侧木椅为男主人坐,椅后一个瓷瓶,寓意在外平平安安。方镜与瓷瓶中间为一时鸣钟,两侧各有一只瓷筒,用来放置帽子,也提示客人男主人是否在家。“东瓶西镜”的摆设象征“终(钟)生(声)平(瓶)静(镜)”,寓意美好。

抬头仰望天井,玉叶招展,来去无踪,四周围绕着灯笼。蓝与红的交融,一冷一热,一浅一深,毫无边界,视觉反差之大让人顿感世界的参差。天井下为许多假山盆景,在雨水的滋润下娇翠欲滴,如同苏轼毫下的“曲水浪低蕉叶稳,舞雩风软纻罗轻”,而我愿意为之长久停留。

晴日,明媚的阳光从天井撒下,抚摸着绿植,亲吻着旧土,让凝固在时光中的空气更加饱满;雨季,瓢泼的红雨从天井泻下,舞动着节拍,倾吐着过往,让老去的回忆在涟漪中泛起。因为独特的排水系统,各家暗渠与河沟相连,最终通向明经湖,即使阴云喋喋不休地宣泄不快,也不会让积水溢满街道。古人的智慧在一处处细节中生动展现,今朝有幸得以参见。

白天的村落游人如织,吆喝声与喧嚷声不绝于耳,烟火气在大街上肆意蔓延;夜晚的西递人声渐远,山丘之上明月光,石桥下流动的潺潺溪水,哗哗作响,与心跳共振,小巷里多了一份宁静与诗意。

欣赏完牌坊前的音乐喷泉,折身钻进不知名的小巷。岁月将青石板打磨得圆润光滑,也抚平了心中的棱角。一路慢步,一路铺垫着恬淡的心情,咀嚼着古风的味道,思忖着下一个转弯,是否会邂逅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只有窄窄的小巷才能真正演绎擦肩而过,我想江南多艳遇大概是因为如此吧!

人生数十载,造访过许多古镇,也感慨于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昔日繁华热闹的长街,没有迎来焕然一新的蜕变,取而代之的是老气横秋的颓唐与故步自封的衰败。高墙林立,金碧辉煌的庭院,大都走向了没落的边缘,室迩人遐,再不见当年模样。来到西递,我却探到了历史的契机。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前走,没有导航,也没有目标,只是随性。经过西园,旁边一家小店引起了我的注意。店铺的名字叫“小河边”,在霓虹的映衬下颇有几分情调。店前石桥上有一张长椅,绘着《星夜》的图案,一侧坐着“正在抽烟的梵高”。孤独的灵魂不需要被外界打扰,即使没有人理解,但芳名流传千古,这便是最好的回报。

走进小店,琳琅满目的商品映入眼帘。不同于其他店铺,这家文创别具一格,让我深感意外。木制挂件图案栩栩如生,手绘明信片画工精巧,手链采用当地原木古色古香……看到一个师傅正在桌前埋头雕刻,身上散发着一种艺术家的气质,顿时产生了兴趣,便走过去和他攀谈起来。

师傅很热情,看到我走过来,便换了活计,边织做着模型边和我交流。我们的目光时常碰撞在一起,在短暂的联结中,我看到了他的真诚。北方话自有其特质,声音浑厚、结构简单,师傅一张口,我便感到了一种陌生的亲切。言语之间,我了解到了他的故事,正如他本人一样,饱含热情,富有诗意。

师傅也是北方人,大学在西安美术学院学习绘画,毕业后留校教书,平淡的生活似乎就这样画上了句点。一次外出写生,来到了西递,被这片如画的山水和厚重的人文底蕴深深吸引。“青砖黛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人在湖畔作画,实在画中神游,萦绕的飞蝶点亮了他的秋水。正值年轻气盛,来自内心深处的呼唤,让他放弃了稳定的工作,收拾行囊,奔赴这片“诗与远方”。

租赁了一家不错的店面,夫妻两人精心打理。门脸不大,却很温暖,处处透露着生活的气息。店铺一分为二,一半是妻子售卖商品的区域,一半是自己的工作室,所有的收入仅通过这家小小的门店。“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者多有,筚路蓝缕的艰辛唯有自己知道。带着疑惑,又和师傅聊起了关于创业的一些问题。

创业之初,资金短缺,将从教多年积累的财富投入其中,勉强维持开支。那时西递的旅游业刚刚兴起,配套设施还未完善,游客并不多,愿意为之消费的更是屈指可数。经营了一段时间,收入不太理想,“门庭冷落鞍马稀”大致可以形容当时景况。后来遭遇了疫情,往来游客更加稀少,而生活成本又在增加,双向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人的一生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妻子的到来无疑温暖了他的这段寒凉苦旅。生活虽然紧凑,但是充满温馨,柴米油盐的日子在小两口的磨合下井井有条。

挺过三年疫情,随着全国各地陆续解封,西递的旅游业逐渐复苏,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愈来愈多的特色店铺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丰富了文化市场,也为西递注入了新的活力。“小河边”以其丰富的文创产品和慢节奏的店铺氛围吸引了许多年轻人拍照打卡,生意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慢慢好转。

当问到有无在抖音、小红书、点淘等平台进行线上宣传或直播带货时,师傅笑着对我说,自己年龄比较大了,现在专注于绘画和雕刻,很难分散精力去运营新媒体账号,但不乏有年轻人来此光顾,在朋友圈、微博、美团等地方分享照片和感受,侧面为自己提供了免费的宣传。各取所需,互不惊扰,这便是最好的状态。透过一方小铺,我看到了市井与自然的巧妙融合,我想这就是心中一直寻找的人文与诗蕴吧!

告别了师傅,看一眼旋转在手腕上的时间,天色尚早,不着急入住酒家,便和老友漫步在悠长的小巷。离“小河边”不远处,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屋,没有名字,也没有木门,我好奇地走了进去。室内无人,只有几盏灯、两张桌、一些书而已。坐在桌前,翻着封面发黄的手帐,不同的字迹交织在一起。有的诉说生活的苦恼,有的歌颂爱情的甜蜜,有的立言宏志的辽阔……字里行间勾勒出一幅多彩的人生画卷。其中一页写着木心的诗:“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其实,慢的不是日色,也不是车马,而是一颗能为爱停留、感受美好的心。如有一人愿陪你在时光的列车上坐到终点,便是安好。

真挚的情感从来不是生活的奢饰品,而是点缀人间的熠熠繁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赋予了一方水土深刻的内涵,二者和谐共生,赓续百年,这就是西递的真实奥义。

行程匆忙,拨开繁缛的事情,短暂地投身山水之间,探得了最原始也最真实的故事,寻觅到一处可以安放心灵的栖息地。背上书包,走出西递,回首再望胡文光牌坊,它依然孤且自若,而我又要被裹入一路风尘的怀抱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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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荣杰

鲁西青年,安徽农业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读